李心草-肖像照

岁月似乎在47岁的李心草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每每聊起音乐,他的眼神如少年,兴奋又骄傲。

外界称赞他是天才,创造了太多不可能。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指挥,是一个堪比走钢丝,容不得丝毫错误的职业,手里不带任何“武器”,却要诠释出对音乐的理解,而指挥家,意味着数年如一日的付出,让每一个音符,每一次表演,每一场掌声都化身为连接中西方文化的使者。

“以后我站在这,”初次登上指挥台的少年李心草对自己默默说道。鲜花掌声环绕的今天,少年未老,他对自己说,“越来越想当学生。”

李心草-留学期间照片

滇池边的指挥梦

李心草至今还记得,1983年,从家乡云南保山到昆明,是一条格外遥远的路,但他走的很坚定。

当云南省艺术学校的招生老师问他“愿不愿意学长笛”时,他立刻回答“愿意”。

他的初衷很单纯,“只要是音乐我就愿意学,不管这个老师提出任何的一门乐器,一门专业,我肯定毫不犹豫答应。”

学校坐落在滇池旁,风景很美,李心草的音乐梦正式起飞。在老师眼里,他聪明、刻苦,进校时是一张白纸,为了赶上其他同学得学习进度,“每天练琴不下十个小时”,但也有些“不务正业”,组建了一个小型管弦乐队,自己还当上了指挥,空闲时间总去图书馆搜寻仅有的几份交响乐的总谱,“乐队分谱上的每个音符都是我自己抄上去的。”

在没有电视没有任何娱乐方式的年代,对于这群热爱音乐的年轻人来说,音乐、排练就是生活的全部。这种纯粹的生活,让李心草很难忘。

他第一次登上指挥台是在排练之后,所有人都已退场,从指挥台上看空荡荡的大厅,每一把椅子,包括放着自己长笛的座位,是一种全新视角。这让李心草感到兴奋不已,他找到了自己的方向,“这儿比那儿好。以后我站在这,不会再坐到那了,就这一个念头,我可以说这是一次影响我一生的排练。”

在毕业那年,李心草和他的乐队终于迎来了第一次公开演出。场地位于一栋新盖的教学楼里,迫不及待想要表现的李心草却遭遇了重大打击。“演到一半的时候,停下来了,无法再往下进行,我们校长从观众席走到了台上,用很低沉严厉的声音说了三个字,下去吧。”

以失败告终的第一次演出,如同一盆冷水让李心草彻底清醒了过来。他意识到了自己不能打不准备的仗,即使只是一场小演出。

日后类似的体会随着舞台变大不断加深,他对指挥的理解从幼年时对“领导力”向往转变为谨慎再谨慎,“可能是音乐艺术里唯一一门一次都输不起的行业”。

“演奏家歌唱家第一次失败在台上没有关系,大家轰他下去都没有关系,卷土重来时,用琴声,用嗓音证明能力,观众照样会给掌声,但指挥不一样,第一次在一个乐团里面失败了,这个人的印象就永远留在乐团的心里面,永远不可能翻身。”

李心草-青年时期指挥照

放弃鲜花掌声去往维也纳

1989年,进入中央音乐学院读书的李心草,有些飘飘然。他所在指挥系原本学生就少,他又是那一届招收的唯一一个学生。

在一堂课上,老师提出了一个所有人都能回答出的简单问题,结果李心草却回答不出。这位老师很生气,立刻到指挥系办公室里问,“李心草这个学生是谁招来的?通过什么后门招进来的?”

从那天开始,李心草开始加倍用功。琴房的看门人至今还记得,有一个叫李心草的学生每天早早等在琴房门口,到晚上时又是最晚一个交钥匙离开。仅用了一年时间,李心草功课名列前茅,但因压力太大,身体受到影响,他出现了昏厥,神经性失语的情况。

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虽还未毕业,但李心草在学校里已经小有名气。他不但与前中央乐团、上海交响乐团等国内著名乐团有了合作,还获得了全国首届指挥大赛冠军。此时很多学生才知道李心草是指挥系的学生,“他们一直以为我是管弦系的学生”李心草说。

毕业后,李心草选择了中央芭蕾舞团,担任交响乐团常任指挥。在外界看来,他是天之骄子,太幸运了。但出乎意料的是,他选择告别鲜花与掌声,只身前往奥地利,进入奥地利-维也纳国立音乐与表演艺术大学学习指挥。

这个梦种在他心里许久了。从第一次听到贝多芬音乐开始,维也纳就是他心里的音乐殿堂。坐上飞机,离别之情全部涌上心头,看着窗外建筑物从一点点变小到消失不见,李心草在心里问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回到这片土地?”但他也知道,答案是明确的,恋家的他肯定归来。

语言大关,是李心草在奥地利遇到的第一大困难。去之前,他只会100个单词——从1数到100。去学校时,授课老师明确告诉他,德语太差,先去学一年再说。但只用了三个月,李心草就自信满满回到了课堂,用流利的德语与老师对话,让对方惊讶不已。

语言天赋不但帮助李心草克服了日常交流障碍,还助力他理解当地的音乐和文化。

当他第一次指挥维也纳交响乐团的时候,乐队经理告诉他,乐团对亚洲指挥来阐述西方音乐是持有偏见的,“你们阐述的再好,在我们心中永远是最高级的模仿,但您不一样,因为您说着一口地道的维也纳方言,我觉得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距离。”

学业上李心草也获得了突飞猛进的进步。他参加了举世瞩目的“贝桑松国际指挥比赛”,并荣获第二名。一夜之间,他在欧洲音乐界声名鹊起,很多著名乐团频频安排他在欧洲演出,他还作为世界著名指挥家哈格教授的助理指挥,执棒维也纳国家歌剧院乐团来北京的演出。

李心草-指挥2018新春祝福之“迎春颂”交响音乐会

见证中国速度“小草”变大树

1999年,中国交响乐团正在欧洲巡演,著名指挥家陈佐湟向李心草递出了橄榄枝,“小草你要是你只要你愿意,国交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当李心草向导师询问意见时,对方瞪大眼睛,毫不犹豫地说:“你赶紧回去,有哪个27、28岁的年轻人能够到一个国家乐团里担任指挥?”

一个月后,李心草迅速回国,成为中国交响乐团的驻团指挥。在德国演出结束后,坐在第一排的德国前总理科尔头一个站起来热烈鼓掌;作为第一个带领中国乐团踏上悉尼歌剧院的中国指挥家,他们首场演出就得到了2600名观众热烈的掌声。

他对音乐永远保持着严肃苛刻的态度,曾在排练时差点与乐手打起来,别人送他两个外号:李凶草、恐草症。“就一听说我要去了,每个人都开始吓得发抖。”李心草笑着说道。

对于听众,他也严格对待,遇到中途鼓掌、拍照的人,他甚至会回头狠狠瞪一眼。“这种行为是观众对艺术家一种不尊重。”

但这些年,李心草的脾气渐渐变得温和起来。对于乐手,他多采取鼓励的方式。对于听众,他说,要知道交响乐本来就是小众音乐,是“老古董”,需要去引导,为此他特意在演出中加入了台上台下互动的环节。

“只有普及开了,你才有更多的观众,有了更多的观众,才能显示你作为一个艺术家的价值,否则你毫无价值。”

令人欣喜的是,中国交响乐的大环境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刚从奥地利回来时,李心草便发现中国乐团职业化、国际化的趋势。中国的音乐教育喊出要自己培养人才的口号,“很多学生没有出去上过学,但是在国际上获了很多大奖,这在以前是不可思议的事。”

对于能频繁欣赏到世界各地顶级演出的中国听众来说,他们的耳朵也变得越来越挑剔。

这让李心草想到自己留学时的经历。一个同学邀请他去金色大厅欣赏纽约爱乐乐团演出马勒第三交响曲时,他立刻拒绝了。“就是耳朵已经挑剔到那种程度了,根据曲目来挑选,但那个时候,如果是在北京,不管什么曲目,大家都会去抢票,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这些年,中国指挥家逐渐得到了世界乐坛的承认,不断出现在大舞台上。但让李心草担忧的是,这些指挥家大多是有一定年龄的人,而非年轻人。

“诱惑太多,”李心草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手机。他越来越感到时间不够用,只能努力争分夺秒,回归学生身份,回归指挥家初心,他挚爱的指挥棒依旧被有节奏的挥舞着。


李心草-座右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