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介绍

钱七虎,中国工程院首届院士,我国现代防护工程理论的奠基人、防护工程学科的创立者、防护工程科技创新的引领者,防护工程和岩石力学专家,陆军工程大学教授。

2019年1月8日,北京,人民大会堂。2018年度国家科学技术奖励大会隆重举行。万众瞩目中,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从习近平总书记手中接过2018年度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奖章、证书。这是共和国科技领域的最高奖励,那一刻,人民大会堂掌声如潮,为这位82岁高龄的“铸盾先锋”响起——他就是钱七虎。

童年时埋下矢志报国的种子

1937年10月,在江南水乡的一条乌篷船上,钱七虎在抗战风雨中出生,因在家中排行老七,取名“七虎”。童年生活,钱七虎居无定所、漂泊流浪,饱受战乱带来的苦难和伤痛。7岁那年,父亲不幸病逝,全家仅靠母亲一个人摆小摊维持生计。童年时期的经历,也在他心中深深埋下了矢志报国的种子。

解放后,在国家助学金的支持下,钱七虎读完了高中。高中毕业时,钱七虎原本有直接选派到前苏联学习的机会,但这时传来消息:国家急需一批军事人才,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将在应届中学生中招收一批优秀毕业生。一边是当时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留学生涯,一边是使命召唤的家国责任,钱七虎毅然选择了后者,童年的成长历程让他明白,这正是报效祖国的机会。1954年8月,钱七虎如愿迈进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的校门,成为哈军工组建后招收的第三期学员。

刚入学时,哈军工设置有空军、炮兵、海军、装甲兵、工程兵等5个工程系,钱七虎选择了工程兵工程系。他说:“我生在乡下,对土、木更为熟悉亲近,只要能为国防建设作出贡献,学什么不重要,学好了、有作为最重要。”从此,开始了他与防护工程的不解之缘。

“一个留学生,国家要多少金条供你们上学”

从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毕业不久,钱七虎1960年又被选拔到前苏联古比雪夫军事工程学院留学深造。走进异国他乡,钱七虎被眼前的一切所吸引,更被知识的海洋所陶醉。当时,他被武官处任命为留学生队队长,除了担负对留学生的管理外,全部心思都投入学习之中。钱七虎告诉记者,“我的经历就说明了完全是党的培养、国家的培养、人民的培养,都是人民供出来的。助学金是人民的钱。到苏联以前,老红军跟我讲,我们中国很多人吃不饱,你们一个留学生,国家要多少金条供你们上学。”

留学期间,他废寝忘食学习国外先进军事工程理论和专业知识,并以优异成绩获工学副博士学位。1965年,钱七虎学成回国,开始了他为之奋斗一生的防护工程教学科研工作。上世纪60年代,钱七虎敢为人先,研制成功国内第一套空中核爆炸压力模拟器;设计了当时跨度最大、抗力最高的飞机洞库防护门,相关成果被列入国家标准,获得1978年全国科学大会重大科技成果奖。

进入新世纪,钱七虎致力于深部掩体中爆炸效应理论的开创性研究,有效解决了我国抗钻地核武器工程防护结构设计施工等系列重大难题,实现了我国深地下防护工程建设整体科学技术水平的关键突破。 

“我有任务,走了。”

上世纪70年代,中国西北人迹罕至的戈壁上传来一声巨响,一团巨大的蘑菇云在荒漠上空骤然升起……当人们欢呼庆贺之时,一群身着防护服的科研人员迅速冲进核弹爆炸中心勘查爆炸现场,年轻的钱七虎就是其中的一位。

钱七虎所进行的是一项全新的事业——核弹爆炸防护工程研究,这是一项开创中国核生化防护工程的崭新学科,其研究对象和测试方法在中国都属首次。“我有任务,走了。”在那些不分昼夜、紧锣密鼓工作的日子里,钱七虎和中国很多从事绝密工程的科学家一样,临走时只能给家人留下这6个字,之后几个月,他就悄然“蒸发”。

上世纪70年代初,受命进行空军飞机洞库门的设计时,钱七虎为了找准原有设计方案存在的问题和原因,专门到核爆试验现场调查研究。在核爆现场,他发现飞机洞库的防护门虽然没有被严重破坏,里面的飞机也没有受损,但是防护门发生了严重变形导致无法开启。

“门打不开、飞机出不去,就无法反击敌人。必须找出问题,进一步优化设计方案。”急难险重之中,钱七虎调整思路、创新方法、修改设计,用了整整两年时间,经历数十次试验失败,终于攻克了难题。最终,成功设计出当时国内跨度最大、抗力最高的飞机洞库防护门。在此基础上,他的研究成果《有限单元法在工程结构计算中的应用》,获1978年全国科学大会重大科技成果奖。

“工程决不能报废,更不会成为‘烂尾’!”

1992年,珠海新机场建设,然而,雄踞三灶岛南端的炮台山,成为横亘在机场扩建工地上的一道屏障。当地政府决定,炸掉炮台山。爆破总量1085万立方米,要求一次性爆破成功,数万发雷管不能有哑炮,一半的土石方要求定向抛入大海,一半的土石方必须松动破碎,而且要确保邻近1000米内的两处村庄安全。

“是挑战,更是机遇!”时任原工程兵学院院长的钱七虎立即请缨,并立下军令状。此后,他带领团队七下珠海,现场勘察,反复试验,连续奋战,最终提交并审定了爆破方案。

爆破当日,珠海三灶岛。随着现场总指挥的一声令下,1.2万吨炸药和数万支雷管,在程控起爆器的精确控制下逐一起爆。只见,炮台山阵阵轰鸣声,刹那间被切成3段,片片山体飞向天空、抛入大海,如天女散花,似蛟龙入海,蔚为壮观。远处的两处村庄却纹丝不动,安然无恙。这一工程在我国爆破领域引起轰动,被媒体誉为“亚洲第一爆”。时至今日,这一爆仍保持着世界最大直列条形装药工程爆破当量的爆破纪录。

2002年,在修建南京长江隧道时,面对当时已建隧道中地质条件最复杂、技术难题最多、施工风险最大的工程,钱七虎力排众议,建议采取盾构机开掘隧道。运用直径近15米、近5层楼高、长130米的盾构机,在长江河床底下,开凿南京长江隧道,在世界上尚属首次。

攻关这个项目,犹如在刀尖上行走。如临深渊、如履薄冰。2008年8月,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当盾构机掘进第659环时,因刀具磨损严重,导致盘辐侧边受损,突然停止了工作。这个庞然大物静静地躺在江底。盾构机罢工,隧道施工搁浅。一夜之间,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甚至传出长江隧道要成“烂尾工程”。“工程决不能报废,更不会成为‘烂尾’!”钱七虎当即召开新闻发布会,向公众通报情况。随后,他组织团队突击攻关,并请国内厂家对刀具进行改良,不仅大幅提高了刀具的性能,而且将此前平均掘进20米的极限提升为200米。2010年5月28日,南京长江隧道全线通车运营。担纲专家委员会主任的钱七虎被授予“南京长江隧道工程建设一等功臣”。

作为多个国家重大工程的专家组成员,钱老在雄安新城、港珠澳大桥、南水北调、西气东输、能源地下储备、核废物深地质处置、地下施工盾构机国产化等方面提出了许多创新性的决策建议,并多次赴现场提出关键性难题的解决方案。同时,组织编制了全国20多个重点设防城市的地下空间规划。

“把更好的机会留给年轻人!”

很多学生提起师从钱七虎的经历,都有一个共同的声音:“严到极致。”陆军工程大学某实验室教授赵跃堂谈起了自己博士论文的故事。呈送论文初稿时,钱教授只粗略看了一眼,便沉下脸说:“写论文不能仅仅是为了拿到学位,你的科研成果是要运用到实践中去的,来不得半点马虎,理论和技术都要经得起实践检验。”赵跃堂顿时脸上火辣辣的,一时有些下不了台。当赵跃堂将第7次修改完稿的论文呈送给导师时,恰逢钱七虎正准备动身去北京参加政协会议。本以为送得不是时候,不承想导师却接了过去。半个月后,当钱七虎开完会返回南京,将修改后的论文交到赵跃堂手中时,赵跃堂看到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从观点、公式到表格、数据,200多页的论文几乎每页都有增减和修改。

“把更好的机会留给年轻人!”科研学术获奖排名的时候,他总是推让,甚至郑重宣布:所有他参加的项目,他一律署以技术顾问的身份,不当项目组长,所有报奖,他一律不排名。2009年,担任国际岩石力学学会副主席的他,主动放弃自己被提名的机会,力荐国内年轻学者冯夏庭出任该学会主席。钱老给学会陈述的理由很简单:“世界岩石力学研究中心在中国,冯夏庭年富力强,有能力、有梦想。”后来,冯夏庭成为半个世纪以来担任国际岩石力学学会主席的第一位中国专家。

“忙,这是一个我的工作状态,忙了以后我就快节奏,所以我走路快、吃饭快、干事快、要求别人也急。但是相辅相成,你干了很多事,所以把这个头衔给你,但有了这个头衔,你更有责任感来关心大家。”钱七虎话语平实。

为了国防事业,他与妻子分居两地16年;为了编写教材,他没时间辅导孩子高考;他平时很少考虑个人的东西,总是把工作看得比什么都重。面对个人的失去,钱七虎说,“我作为军队的一个科学家,要始终把科技强军作为我毕生的事业,去追求,并为此奋斗一生。这是我的事业所在,也是我的幸福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