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人知道,沈晖的最早的“创业”其实是开始于一盘邓丽君的磁带。“我一直有一颗不安分的心。”沈晖说道。

今年49岁的沈晖是一个上海人,他长的温文儒雅、说话总是不紧不慢的,总是面带微笑。他在2015年创立了威马汽车,担任创始人兼董事长,使威马成为中国新兴车企中最具有代表性的TOP3企业之一。沈晖有着很多头衔,他在中国汽车行业中,经历了从外资到中国企业,再到创业的完整历程。到今年为止,沈晖创业4年,但他的创业的种子已经种下了30年。

沈晖出生于上海,但却在改革前沿的广州长大。他的父亲研究建筑学,母亲则搞土木工程,受到父母的影响,小时候沈晖一直觉得建筑师很酷,这种家庭氛围让他从小便立志做一名建筑师。1987年的高考,沈晖以600多分高分考取了华南理工大学,最初他的专业是心心念念的建筑学。但在体检时他被查出眼睛红绿色弱,读不了建筑学,被调剂到冷门的工程力学专业。

80年代末期是中国翻天地覆的改革初期,在这个时候,各种新思潮在大学里面都体现出来。特别是商业文化的兴起,带给沈晖冲击。工程力学并不是他喜欢的专业,沈晖经常想搞点其他事情。在课余时间,他说自己常常混迹于学生会,组织各种活动。在这期间,沈晖发现了“一笔生意”。

当时是港台文化流行的鼎盛时期,以邓丽君为代表的港台音乐风靡校园,而音乐磁带是校园里面最畅销的东西。沈晖的生意就是“邓丽君们”——他买来空磁带,自己拷贝录制音乐磁带,在学校里摆地摊售卖。有时候,他还与学生会的同学组织舞会,卖门票进场,一张票20元。

有人可能理解不了这门生意的逻辑何在。在理工大学,男女比例悬殊巨大,而舞会是男生认识女生的好机会。因此舞会大受欢迎,他也大赚了一笔。舞会的成功给了他更多启发,他开始和同学在学校搞健美操大赛、烹饪比赛等,收获颇丰。这是青年时代沈晖的生意,如今看起来,这与汽车大王李书福的照相馆颇有些类似之处。

正是从拷贝的音乐磁带开始,沈晖开始对商业产生兴趣。但沈晖毕业之时仍取得了良好的成绩,而他还申请到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全额奖学金,赴美国攻读结构工程硕士学位。或许是因为不喜欢结构力学,本来,在加利福尼亚大学沈晖读的是五年制硕博连读,但两年后他却选择中断学业。那时,他在堪萨斯电力照明集团旗下的KLT能源公司,找到了一份项目经理的工作。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不读博士,甚至因此得罪了导师。

当时才24岁的沈晖觉得,去公司里面,特别是外资企业里面“做点事情”比做学术更带劲。这是当时留学海外学生们的共同想法。1985年,中国取消了“自费出国留学资格审核”,“出国热”在全国迅速升温,出国留学的都是学习精英。从1994年开始,沈晖先后在多家跨国企业任职。30岁时,他已经是汽车零部件厂商博格华纳集团合资公司总经理。

创业的决心

职业经理人生涯给沈晖带来了声誉和财富,但他又时常会感到苦恼。“特别想用自己的时间和精力为整个社会和国家做点有意义的事情。”沈晖说。沈晖的心态变化是中国社会变化的缩影,也是大部分留学精英的思想变化代表。新千年之后,中国经济崛起,“海归潮”渐起,大量在海外工作的国人开始回到中国工作、甚至是创业。在这股思潮下,沈晖也决定回国。

2003年33岁的沈晖开始担任博格华纳集团排放系统亚洲董事总经理、中国区总裁。2007年,沈晖担任菲亚特中国副总裁。两年后,他为菲亚特在中国寻找到了新的合资伙伴,与广汽集团签约,成立合资公司广汽菲亚特。但是一辈子都给外国人打工,有意思吗?沈晖这样问自己。特别是在职业经理人的期间,沈晖也看到了跨国公司的痛点和束缚,他决意离开。

2009年沈晖准备自己创业。那一年是全球经济危机后第一年,也是中国汽车消费爆发的年份,当时中国汽车零部件行业涌现出诸多机会,比如涡轮增压器、自动变速箱等产品稀缺,利润率高。不过,后来李书福找到了他,请他帮助吉利集团收购沃尔沃。作为当时中国资本走出国外的代表,这个项目吸引了沈晖。“(收购沃尔沃)不成功,自己就去搞点东西去做也挺好。”他说。

沈晖后来说,当时加入吉利几乎就是奔着为中国企业做事去的。当时,李书福问沈晖:“有个大项目,你来不来?”据说,李书福提供给沈晖的薪酬并不比菲亚特高,但没几天后沈晖就答应加入。在这之后,他加入吉利集团,担任吉利控股集团董事兼副总裁等一系列职务。

作为收购沃尔沃的关键人物之一,沈晖在后来还完成了把沃尔沃从福特体系中切割,在他看来,“这个做得很棒,生产没有停一天”。第二是帮助沃尔沃扭亏为盈。这两大目标都在4年后顺利实现。2013年,沈晖重新去美国读书,逐步淡出沃尔沃核心岗位。

他读的是美国哈佛商学院AMP(高级管理课程),当时很多人都说这是一个充满“魔咒”的课程——在这个班进修的人,结业后总会有所改变,或者换妻子,或者换工作。他笑言,刚开始妻子不让他读这个课程。最后“魔咒”竟真的出现了,沈晖结课之后,他没有换老婆,但是决定换工作。“我要出来做事情。”沈晖说,创业的想法再次诞生。

沈晖创业的方向也和当时在加州进修有关。那时,大家都在讨论互联网的未来。当时手机屏、电脑屏、电视屏都满了,但车里的屏还是空白。沈晖回国后,第一个创业的方向是车联网。在2014年加入博泰担任联合创始人之后。围绕智能汽车怎么做,他做了100多页的方案,“一定要推倒传统汽车行业的思路”。2014年,也是中国互联网产业和制造业开始深度结合的一年。

这一年,“互联网+”趋势已经十分明显,在诸多行业植入互联网基因是最流行的事情。在汽车行业中,这一年还有一个变化,这一年是新能源汽车消费元年,电动车消费开始大幅度提升。此外,互联网企业开始进入制造业。这一年,乐视的生态战略风生水起,而小米和华为等国产手机开始异军突起,中国制造业的未来开始受到前所未有的思考。

随后的2015年,一个话题在中国引起热议——中国制造尽管门类多,但是连圆珠笔笔尖仍无法造出。一支小小的圆珠笔,不仅体现了中国制笔业的发展状况,更折射出中国制造业的走向。而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制造业规模全球领先,建成门类齐全的完整产业体系,高铁、大飞机、超级计算机等自主创新成绩单令人瞩目,是名副其实的制造大国。但“大国”之后,新的目标是“强国”。

发展实体经济,就一定要把制造业搞好,当前特别要抓好创新驱动,掌握和运用好关键技术。2015年-2017年连续三年,政府工作报告也都对实施推进《中国制造2025》提出要求。中国制造业已经进入迎接新时代变革的时刻。但是中国汽车业,正处在最后一次增长狂欢中,而搅动市场的“鲶鱼”们却已经悄然出生,沈晖创办的威马,无疑就是其中一个。

做一条中国汽车业的“鲶鱼”

结束博泰的创业后,2015年,沈晖宣布了其新事业的诞生——他将重操造车“旧业”。沈晖要做的是,造电动车。后来沈晖说,他在上海虹桥一家酒店的大堂的咖啡厅里,完成了初始团队的筛选。

就这样,威马汽车由此诞生了。沈晖告诉记者,“威马”这一个名字取自德语世界冠军(Weltmeister)。“在过去的百年时间里,德国无疑是机械化汽车的‘世界冠军’,而在今天绿色智能的时代,我们要做智慧出行领域的新的世界冠军。”沈晖说。

“在传统的体系里面,很难把创新的想法变成现实。国家支持发展新能源汽车也是“中国制造2025”规划里的核心产业之一。”沈晖说。威马汽车的造车思路,透露着沈晖25年工作的经验和反思。“目前为止,我们中国还是比较难突破传统的动力总成技术,非动力总成这一块我们整个技术在世界上还是不差的。”

传统车企“弯道超车”的可能性很小,沈晖认为诸如丰田类优秀的企业,赚钱容易,但变革难度非常大。中国车企在本质上与国外的差距没有缩小,知识结构与投资能力都不行。而如今全球的传统汽车企业危机,似乎正说明了这一判断的正确。

“我们提供了一些新的思路。”传统汽车公司不是不想突破,也想突破,但是在突破过程当中,有很多比较小心和保守的想法,这导致其在变革中处处受到掣肘。但是新兴的企业则不一样,特斯拉为中国新创车企提供了榜样。但威马要做的,是要超越特斯拉。沈晖决定给威马汽车重新打造一个智能体系,重组价值链全流程,从而提高供应链周转效率,满足个性化需求。

这个思路是和传统的汽车制造不一样的。传统汽车是卖方市场,但新造车企业希望是做买方市场,真正去满足市场需求,并把汽车消费带入一个低碳出行阶段。未来,汽车可能只是出行的一环,甚至不需要再买车。沿着这一思路,威马汽车提出“128战略”,即以一个核心电气架构,延伸出“STD”“PL”2个整车平台,推出8款纯电动主流乘用车型。第一台车在2018年上市,其超具性价比的价格震惊了汽车圈,沈晖和威马也被称之为“价格杀手”。

“真正的消费升级不是用户去买更贵的产品,而是去买更加价优物美的产品。”沈晖说,威马的能做到“价优物美”的原因在于供应链能力。“光技术能力还不行,成本控制需要很厉害。”

实际上,沈晖在很早之前就有一个清醒的认知,他认为造一台安全可靠、质量稳定、体验出色、成本合理的小车,难度远比打造一台手工超跑更高。而威马要做的不止是造一台小车,更要改变大众出行生态和出行体验。“威马是智能新能源汽车的普及者。”沈晖在多次采访中强调自己所创建的这家公司的使命,他强调说,“科技的伟大不在于超级,而在于普及。”在普及的同时,威马要做的是“向‘数据驱动的智能硬件公司’迈进。”

沈晖清楚地认识到,下一步汽车的升级并不仅限于传统的更新换代,还必须依赖于来源于终端用户行为所产生的数据。沈晖认为,汽车的电气化、自动化可以说是实现智能化的必要条件,也是未来技术创新会高频发生的领域。在万物互联的世界,所有硬件都将被智能化、数据化、互联化,纯机械驱动的传统发动机将像恐龙一样灭绝。传统汽车公司,因为没有大数据的架构,已经浪费太多时间。未来,数据也将成为威马的核心竞争力之一。

作为中国制造转型升级过程中的新产物,新造车企业在制造端也在建立一种新模式。就汽车制造而言,其实是一个技术密集、资金密集、人才密集型行业,是制造的金字塔尖行业,也是中国制造转型升级的代表行业。威马这些新的企业正在做什么?威马认为,目前国际上优质的柔性化、信息化制造工厂屈指可数,但威马实践了一种新的制造模式。

威马未来的核心竞争力之一,是智能智造C2M(消费者-制造商),威马希望提升用户的消费效率,一是在买车时,用户可以对车辆配置有更多的选择,二是在使用过程中效率更高。所以威马在建工厂的时候,从零开始就考虑C2M模式,让用户订单能得到及时反馈。

当然,威马并不是第一个提出这一模式的企业。但传统汽车公司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制造体系、供应链管理体系,很难推倒重来,只能慢慢迭代提升。这便给了威马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使得威马可以从零开始规划供应链管理体系,让用户在买车、用车的行为上效率更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部分制造企业在向工业4.0转型的时候都是强调制造本身的升级,以及物联网化,但在模式的基础上并没有深入涉及。

玩硬核的“权力的游戏”

刚开始造车时候,沈晖和公司的其他联合创始人都要一块跑客户,去了解驾驶感受、了解充电感受、聊需求等等。沈晖认为,在中国新能源汽车市场中,现在还差一个龙头企业,做成一个真正的产品。因为供应链最主要的能力还是ToB,不能把用户的需求完整的反应。

真正的龙头企业,需要强大制造作为基础,这不仅仅是自动化和互联网化。沈晖说,威马工厂最大的优势是工业4.0标准,也即是C2M(Customer-to-Manufactory,顾客对工厂)。在未来该工厂可以通过互联网将不同生产线连接在一起,根据用户需求,调整供应商和生产工序,从而产出个性化的产品。

2015年到2019年,是中国经济调整结构的关键几年。中国经济正在从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需要依靠更深层次的改革、更高水平的开放和更加融合、高效的创新,推动生产率提升和现代化经济体系建设。从发展来看,中国正处于一个新的十字路口,新增长动能的形成,需要更高效地配置资源,降低环境影响,不断提高生产率。

就汽车产业来说,两组数据对比明显。今年上半年,汽车产销分别完成1213.2万辆和1232.3万辆,同比下降13.7%和12.4%;但同期,新能源汽车的产销保持高速增长,上半年累计销售61.4万辆和61.7万辆,同比分别增长48.5%和49.6%。“在政策引导、市场倒逼等多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行业新旧动能转换持续推进。”中国机械工业联合会执行副会长陈斌指出,“战略性新兴产业对机械工业平稳发展的带动作用增强。”

经济发展新动能培育和新旧动能接续转换加快。新能源汽车作为中国经济发展的“新动能”之一,正在为中国经济发展注入澎湃动力。而在这新引擎的背后,就有威马带来的力量。有媒体把当时这些新造车企业称之为“新造车势力”,威马是当时最被看好的三家企业之一,时至今日,威马的交付量已经成为所有新造车企业中最高的一个。威马正行走在一条新的汽车制造大路上,正如同沈晖所设想的一样。

沈晖,一个海归精英,经历了从外企再到中国企业的经历,见证了中国资本走出海外的关键性一步。而今,沈晖在中国两度“创业”,聚焦于新兴产业。他见证了中国制造30年来的升级变化,是中国经济转型的亲历者。在中国制造走向2025的关键时刻,在中国经济培育新动能的时刻,他又是其中一条“鲶鱼”。“新能源市场是一场硬核‘权力的游戏’,脱虚向实才是造车新势力生存之道。”沈晖说。

“产业报国的理想,用自己的时间和精力,为整个社会和国家做点有意义的事情。”沈晖说。正是这种精神,成为新中国70年来不断发展的根本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