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华

2月29日,我在华中科技大学附属同济医院中法新城院区B8东病区值夜班。凌晨4点,一阵急促的电话声把我从梦中惊醒。电话是值班护士打的,询问如何处理昨天刚收入院新冠肺炎患者的突发高热。详细地回复她之后,我坐在电脑前翻看每个病人复查的检验结果,不知不觉天渐渐亮了。

估摸着病人已经起床,我穿好防护服和隔离衣,进入了病房。推开10号病房的门,感觉气氛有些不对。这个房间住着祖孙三人,爷爷奶奶和一个正在读初三的孙女璐璐,经过大半个月的治疗,虽已转危为安,病情趋于稳定,但爷爷肺部感染有点反复,奶奶和孙女核酸检测仍为阳性,出院还为时尚早。作为整个病区年龄最小的患者,璐璐得到了病区医护人员的普遍关注和爱护。

在跟奶奶攀谈了几句后,我了解到,璐璐从小到大一直是班里的尖子生,今年面临中考,此次不幸染病只能在病房复习,但是练习本、笔和涂改液等文具已快用完,想到近期出院无望,而且后面还要到定点机构隔离两周,璐璐急坏了,早上一起来就跟爷爷奶奶闹情绪。

郑华医生鼓励璐璐战胜新冠肺炎

自从璐璐的父母在她5岁那年离婚后,璐璐就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老两口在她身上倾注了全部心血。此次住院期间,爷爷奶奶为了不打扰她学习,看电视都是调到最低音量,站到电视机旁边听音。我安慰了爷爷奶奶,对璐璐保证说下夜班后帮她把所需要的文具买齐,让她安心养病,专心学习。交完班后,我开车到蔡甸区的主干道绕了几遍,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商店超市大门紧闭,只好返回位于汉口主院区附近的隔离酒店,寄希望于附近的中百超市。第二天一大早,我步行过去试试运气,但中百超市只有食品,而且特殊时期只对社区统一售卖。我又试图穿过以前熟悉的小路,折回同济医学院的超市看看,但到处都是“铁将军”把门,无法通行。无奈之下,只好返回酒店。

中午时,我与家人视频问起大女儿的学习情况。谈话间突然想到出发上岗前因为不知道何时能回家,给女儿屯了一些学习用品。在征得她的同意后,我决定回家去拿一些给璐璐。虽然离家半月,心中对家人甚是牵挂,但因为每天接触新冠肺炎患者,医务人员作为病毒感染的高危人群需要隔离。虽然家门近在咫尺,但也隔着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为了给孩子们一点小惊喜,我带上了酒店发的小饼干作为礼物。站在家门口,岳母递给我一袋文具。几日不见,岳母很是憔悴、苍老,照顾一家老小的艰辛都写在脸上。

郑华医生在新冠肺炎病房工作

感染新冠肺炎刚出院还在卧室隔离的妻子只能通过视频电话打个招呼。孩子们欢呼雀跃,老二激动地要过来拥抱,被岳母赶紧拉住。老大不停地打听我在医院和酒店的生活情况,眼中难掩兴奋之情。简单聊了几句后,我嘱咐他们听外婆的话,就转身离开,隔着门还听见两个孩子在喊:“爸爸,记得过两天回来看我们。”心中满是酸楚。

今天又轮到我值白班,一早上查完房,给几名要复查的患者做完咽拭子检查,我才腾出空来给璐璐把文具送过去。推开房门,璐璐正在学习,奶奶陪伴一旁。表明来意后,奶奶一下就反应过来,说昨天还和已经出院的爷爷说起过这个事情——特殊时期,他们都估计我很难买到学习用品。看到我递过来的本子、笔和涂改液,璐璐和奶奶眼中满是惊喜和感激。最后的“彩蛋”是一小袋巧克力糖,这是同为新冠肺炎患者的妻子的一点心意,她是从一个病友、一个母亲和一个医生家属的角度做出的下意识之举。我对璐璐说:虽然你和爷爷奶奶不幸染病,但不幸中的万幸是你们涉险过关。生活就像巧克力糖,苦中有甜,你在遭受病毒折磨的过程中体会到了国家、政府、家人、医务人员和社会各界的关爱,这是一笔人生的财富,会让你受益终身。我还开玩笑地说:说不定今年中考语文的作文题目就是“我在新冠肺炎疫情中的感想”,你作为与病毒直接过招的人,肯定能写出饱含真情实感的“满分作文”。璐璐紧缩多日的眉头慢慢舒展,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晚上下班回到隔离酒店与家人视频,女儿关切地问起璐璐姐姐的情况,询问璐璐出院后到隔离点是否需要人照顾。我向她解释了为什么出院要继续观察隔离的原因和隔离点的条件设施,打消了她的顾虑。女儿向我展示了一幅她自己画的画,虽然构图非常简单,但“姐姐加油”这几个稚嫩的大字依然醒目。

这次疫情中,妻子感染新冠肺炎自顾不暇,我又在抗疫一线,下班时间还要负责同济医院“云门诊”非新冠肺炎患者的线上图文咨询和视频问诊,女儿的学习一直是我们担心和焦虑的问题。看到她的画,我的心中突然释然了。教育的最根本目的,是让孩子成为一个有爱心的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我想,通过和我一起感受救治病患过程中的喜怒哀乐,爱的种子已经在女儿的心中萌芽。

晚上临睡前,同事工作微信群里传来值班护士转发的璐璐画的一幅画。画风是她这个年纪喜欢的漫画风格,画面中一位医护人员送给患者一朵玫瑰,患者回赠一束康乃馨。英国有句谚语“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意思是一件很平凡微小的事情,哪怕如同赠人一支玫瑰般微不足道,但它带来的温馨都会在赠花人和爱花人的心底慢慢升腾、弥漫、覆盖。我想,人间大爱就是我们抗击疫情最好的武器。

作者简介:郑华,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同济医院麻醉科副主任医师、医学博士、武汉市疼痛医师协会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