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清华大学编选的《游美同学录》一书,百余年前赴美留学的众多人物一一映入眼帘,其中不乏欧美同学会早期会员:周诒春、颜惠庆、梅贻琦、顾维钧等,清华大学终身校长梅贻琦的名字让人眼前一亮。

梅贻琦作为“永远的清华校长”是家喻户晓的,但是曾为欧美同学会骨干会员的这段历史鲜为人知。1919年4月30日,巴黎和会拒绝了中国的正当要求,5月7日,内忧外患之际,欧美同学会在会所召开大会,梅贻琦被推举为赴使馆陈述国人决心的12名代表之一。1936年,《京报》刊登预告,梅贻琦等北京名流参加北京欧美同学会年会;1947年3月,梅贻琦被选为欧美同学会理事,4月4日,被推举为常务理事,并以抽签的方式决定任期两年;1948年,第四次理、监事联席会议上,再次被选为常务理事。

作为欧美同学会的早期代表人物,因时代久远,梅贻琦作出的更多具体贡献已无从考证,但他对中国教育事业所产生的深远影响,一直为世人所敬仰。梅贻琦学贯中西,一生致力于清华的教育事业。让我们透过历史的长镜头,一起仰视梅贻琦的“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临危受命显才华

梅贻琦一生只致力于当校长一件事,可就是这一件事,被他做了典范。

1889年,梅贻琦出生于天津,自幼熟读四书五经。15岁时,他考入南开中学,四年后以优异的成绩被保送至直隶高等学堂。1909年被录取为首批庚款留学生赴美,进入武斯特工学院学习电机工程。1914年,梅贻琦放弃在美国的大好前途,毅然回到当时千疮百孔的中国,历任清华的教员、物理学教授等。当时,国内形势政治飘摇、风雨如晦、学潮云起,清华的三位校长均被学生赶走。为了平定混乱不堪的局面,1931年国民政府委派梅贻琦担任校长一职。

被委以重任的梅贻琦在就职演讲时说:“办学校,特别是办大学,应有两种目的:一是研究学术;二是造就人材。”上任之后便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学校自由民主的氛围与日俱增。梅贻琦将师资摆在了教学的第一位,一方面大胆起用一批年轻学者,另一方面大力聘请国内外著名学者到清华执教。他亲自挑选老师,不看学历,只看能力,招揽了一批有真才实学的教授。比如资历浅、学历低的华罗庚被破格录用,终成一代数学大师;布衣出身的陈寅恪被聘以教授,跻身清华四大导师之一。

在他的努力下,清华的师资力量得到了极大的壮大,很多我们今天熟知的民国大师都是被他发掘出来的。仅以1936年为例,在清华大学的教师队伍中即有潘光旦、冯友兰、朱自清、陈寅恪、闻一多、俞平伯、吴宓、叶公超、金岳霖、张岱年、吴晗等这些如雷贯耳的学者、名师。梅贻琦治下的清华大学,名师如灿烂星辰,学校自然会变得闪耀而强大。

梅贻琦任职清华期间,清华师生赶走校长的事再也没有发生过。有人问他:“怎么您能做这么久的校长?”梅贻琦只是风趣地说了一句:“大家倒这个,倒那个,就没有人愿意倒霉(梅)。”

梅贻琦之所以被师生拥护、爱戴,主要因为他是以自己的高尚而谦逊的人格、以自己的才华和实干奠定了清华大学的格局。他为人低调,时人称其“寡言君子”,他自己也常说:“为政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

大师论影响深远

梅贻琦在长达47年的教育实践中,逐渐形成了许多极有参考价值的教育思想和教育观念,并以此指导其从事于教育工作,取得了举世公认的丰硕成果,这些经验和思想是值得后人加以吸收、总结、研究和珍藏的,是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应该加以继承和借鉴。

梅贻琦说:“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这就是他有名的“大师论”。梅贻琦校长的话可谓一语中的。大学之大,不在书多,更不在楼高。书再多,没有看得懂的人,也是暴殄天物;楼再高,不是为师生服务,也是形同虚设。后来,梅贻琦的这句经典名言,常常被文人学者们引用。

在梅贻琦当校长的年代,中国大学的自由之风,以及蔡元培当年在北大奠定的“教授治校”规矩,已经开始遭到冲击。尤其是,国民党当局一直想要在著名高校中找到能够代表官方意志的人物,以便实现政治的渗透与控制。但梅贻琦却把蔡元培当年在北大的作风,带到了清华。正如他经常说的,他就是京剧里的“王帽”,穿黄袍当皇帝,端坐舞台中央,看似地位崇高,无比威严,但其实只是个配角。他认为,校长骨子里就应该有服务精神,校长是配合教授工作的,真正的主角,是大学里的教授。

此外,在教育方面,他提出了“通才教育”的理念,认为大学阶段的直接培养目标应该是“通才”,不应该也不可能负担起直接为社会各行各业培养“专才”的任务,这种任务应该由其他教育机构来承担,而大学应着眼于为学生们通向高深而做基本训练;他重视德育,认为老师要有师德,学生要爱国,都要有好的人格。而且,作为“野蛮其体魄”的体育,也受到了重视。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梅贻琦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清华、奉献给了祖国的教育事业。他先进的教育理念,成就了一所世界级名校,也成就了中国的教育事业。

清廉公正传美名

“事能知足心常泰,人到无求品自高”。一个人若是到了与世无争和无欲无求的境界,他必定是品行高洁之人。

梅贻琦他身居高位,却一生清贫,一世清白,钱财、权利皆公私分明。执掌大陆清华大学17年间,梅贻琦没有因为私事花过学校一分钱,更没有任何徇私、开后门的行为。清华师生,无不叹服。

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日寇步步紧逼,攻占北平,清华大学被迫和其他众多学校一起南迁创办西南联大。梅贻琦带领家眷一起南下,在昆明的茅草屋中住了下来。为了能够补贴学生,他向国民政府申请资金,资金申请成功后大多数师生都得到了资助。但是为了避嫌,更为了把资金留给更需要的学生,梅贻琦坚决阻止自己的孩子领取补助金。为了支撑家中的生计,他的夫人不得不放下知识分子的体面,挎着个小竹篮到处叫卖自己制作的“定胜糕”,用卖糕点的钱来补贴家用。岁暮天寒,家无余财,环睹皆萧然。

在梅贻琦在西南联大担任校长期间,还办了西南联大附属中学,受教学质量的吸引,许多人都想把自己的孩子塞到这所中学,但是梅贻琦铁面无私,想要进来可以,一不靠权,二不靠钱,凭成绩说话。权倾西南的“云南王”龙云的孩子考联大附中落榜了,龙云气而不解,毕竟在云南他权势滔天,联大竟敢不买他的账?怒气冲冲的龙云准备兴师问罪,他的副官却连忙告诉他:梅校长的女儿梅祖芬也没有考上这所学校。龙云哑口无言,却对他更为敬佩。

解放战争结束后,国民党撤出大陆退守台湾,为了保住清华大学的庚子赔款基金,梅贻琦带着对清华万般不舍的心情,踏上了前往海峡对岸的行程。到了台湾之后,很多人都怂恿他把这笔钱拿出来,别人帮他想出的花钱名目五花八门,盖大楼、搞基建,总之,这笔钱已经成了唐僧肉,人人都想吃一口,梅贻琦却总是摇头。他想把这笔钱用在清华大学。直到台湾清华大学成立,梅贻琦才舍得把这笔钱拿出来,用于购买科研设备,培育精英人才。

梅贻琦住院期间,连药都买不起,死后靠校友募捐才能够入土为安。但总有人质疑:“手握庚子赔款的梅校长,怎么可能会穷酸至此呢?他从未离身的黑色皮包,是不是藏着什么支票存折?”当梅贻琦的家人打开他最为珍视的黑色皮包时所有人都沉默了,那里面放着的是账本。这么多年来,每一笔基金的用处,都记载得明明白白,从未有一处疏漏,所有的钱都用在了清华大学的建设上,没有一分落入私囊。

梅贻琦是一个纯粹的人,一个高尚的人,虽然两袖清风乘鹤去,却有一身正气留人间。他生前选定的墓地,在一座山上,山上梅树茂密,名曰“梅林”。而他,也成为大山上、风雪间的一束清瘦寒梅,永远守望着他的清华园。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先生之风,山高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