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9月18日,日本关东军制造“九一八事变”,悍然侵占中国东北,中国局部抗日战争爆发。自此,中华民族陷入了深重的民族危机,东北抗日联军等武装力量奋起反抗,广大民众救亡图存的呐喊响彻山河。1937年7月7日,日军于卢沟桥挑起“七七事变”,开启全面侵华战争。平津危急,华北告警,战火旋即蔓延至全国……
抗日战争期间,众多曾经负笈海外的欧美同学会学长,高举留学报国的伟大旗帜,以不同的方式,守护着这个民族的文明火种,投身于以教育振兴民族、以实业支援国家、以科学挽救危亡的抗日斗争之中。
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
1938年4月,春寒料峭的湖南山岭间,一支长长的师生队伍正沿着蜿蜒的土路缓慢前行。长沙临时大学的师生正徒步穿越丘陵地带,向昆明转移。路两旁是新绿初染的山野,远处层峦叠嶂,云雾缭绕,却掩不住战时迁徙的艰难。
在人群中,一位身着灰色长衫的长者格外引人注目。他身形清瘦,鬓角微霜,神色沉静如深潭,一双眼睛却透着睿智与从容。他手中握着一张已经布满折痕的地图,时而低头细看,时而举目远眺,他折起地图,眼中看到的不仅是穿越荒芜的山路,更有保全教育之火、拯救中华民族的抗争之路。
这位长者就是梅贻琦,此时他是长沙临时大学的实际行政负责人。全面抗战爆发后,北平、天津相继沦陷,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被迫南迁至长沙合并组建长沙临时大学。1938年,长沙临时大学因战火西迁昆明,并于4月改组更名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在昆明,西南联大师生住在铁皮顶、土坯墙的简陋校舍,躲避轰炸成为日常。梅贻琦四处奔走,筹措经费、扩充图书仪器、聘请教授。在极端困难的环境下,西南联大不仅维持了正常教学,还培养出杨振宁、李政道、邓稼先等一大批杰出人才,成为中国教育史上的奇迹。
梅贻琦是清华大学庚款首批“直接留学生”,曾赴美国留学,1915年归国后执掌清华,并成为欧美同学会骨干会员,倡导“教授治校”与“通才教育”。梅贻琦深谙现代大学精神与管理之道,在治校实践中,他融贯中西,倡导“教授治校”与“通才教育”,更提出“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的深刻理念;在民族危亡、战火纷飞之际,他带领西南联大创造出世界教育史上的奇迹,深刻诠释了留学报国、教育救国的责任担当,为中国高等教育现代化与科学文化事业的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
科学是立国的根本
同样是在昆明,日军的飞机呼啸而过,不计其数的炮弹从天而降,江面被炸起数十米高的水柱,城区烈焰滚滚、浓烟弥漫,防空警报尖锐悲鸣,市民争先恐后躲进防空洞。
在乡村的一间破旧茅草房中,桌子上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在潮湿的墙壁上摇曳,勉强照亮桌上厚厚的账册、物资清单和各地发来的电报。
时任中央研究院院长、中国科学社社长、欧美同学会会员任鸿隽端坐在桌前,眉头紧锁,双手在太阳穴的位置不停揉搓。他面前摊开的是各类科研机构递送上来的报告和申请单:书籍受潮需紧急添置防潮物料;医学院急需实验器材和药品;天文所的运输车辆遭遇轰炸,观测仪器部分损坏亟待维修或置换……
在日军封锁扫荡的特殊时期,民生凋敝,科研事业也举步维艰,“国之将亡,奇技无用”的声音大量出现,但任鸿隽深知,科学是立国的根本,是国家强盛的希望所在。他深吸一口气,在分配方案上写下批示:优先保障核心研究项目的维持。他始终认为,越是危急存亡之秋,科学之火更不能熄灭,它是照亮民族前行道路的希望之光。
1908年,任鸿隽前往日本留学,并接受了革命思想,1913年,他再次前往美国康奈尔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攻读学士和硕士学位。1914年留美期间,他创立中国科学社并创办《科学》月刊,系统引进西方科学理念,致力科学救国。
学成归来的任鸿隽加入欧美同学会,并主持中华教育文化基金董事会的工作,以庚款资助科研机构、兴建北平图书馆、派遣留学生,推动中国现代科学事业发展。抗日战争期间,他协助领导中央研究院内迁,在极端困难条件下维持科研运作,并翻译重要科学史著作。战后他致力于科学教育与体制重建,是中国科学事业的重要奠基人与组织者。
在他的努力下,即便是在战争期间,中国的科学研究也未曾完全中断,为后来的国家建设和发展积累了宝贵的人才和技术储备。“科学救国,教育兴邦。”这是任鸿隽的坚定信念,也是那个时代无数中华儿女共同的心声。他以科学为武器,以教育为阵地,为中华民族的独立和解放,为国家的繁荣和富强贡献了智慧和力量。
钢筋铁骨搭建抗日输血通路
全面抗日战争期间,日军攻占南京后,很快占领华北、华东大片中国国土,而西南、西北地区因地势高耸,深入中国内陆腹地,成为战略大后方。但是彼时甘肃地区的交通极其落后,不仅没有火车,公路数量也十分有限。
为打通西北地区国际通道、增强抗战物资运输能力,时任天成铁路工程局局长兼设计师、中央研究院院士、欧美同学会会员的凌鸿勋临危受命,主持修建甘肃首条铁路陇海铁路关键段——宝天铁路。
秦岭地区,地势险要,环境复杂,渭河峡谷两岸峭壁如刀,险峻异常。谷内河水湍急,风急浪高,谷外日军的扫荡、轰炸如幽灵鬼魅,阴魂不散。凌鸿勋不仅要应对恶劣的自然条件和侵略者的威胁,还面临钢材、水泥等主要材料优先供应前线、枕木靠驴驮运、钢轨需从沦陷区“偷运”、沿线人口稀少导致工人招募困难、技术工人匮乏、建设资金短缺等多重考验。
尽管阻碍重重、命悬一线,但凌鸿勋坚信,铁轨每向西延伸一尺,抗战的物资便可多输送一分,眼前秦岭万千纵横的层峦叠嶂,终将在铁路的延伸处烟消云散,就好像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最终会迎来胜利。
凌鸿勋早年就读于交通部上海工业专门学校土木科,后赴美留学,1915年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1918年回国,毕生致力于中国铁路建设。抗日战争期间他主持修建战略通道粤汉铁路并提前贯通,为抗战初期物资、人员内迁赢得宝贵时间,随后在极端困难条件下主持修建宝天铁路,在秦岭天险中克服日军空袭、物资匮乏与地质难题,打通陇海线西北段,保障了抗日物资的基本运输,在破碎的山河之间架起一道又一道钢铁血脉。1945年,凌鸿勋获颁“中国工程师学会”最高荣誉——金质奖章。
梅贻琦、任鸿隽、凌鸿勋,三人学术背景不同,事业领域各异,却共同体现出中国近代留学人员“以专业报国”的精神底色。他们所代表的,正是留学人员“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担当和“虽千万难,吾往矣”的坚韧。留学不是为了远离故土,而是为了更好地归来——在民族最需要的时刻,他们的选择照亮了历史,也映照出“留学报国”这四个字最深沉的含义。
来源:《留学生》杂志
文:马思遥